鹤安

《日落之后》

☞比之前有较大范围的修改，有增幅

李懂把罗星的照片放回相册，那本相册是从小就跟着他的，每年都有一张全家福，后来还有毕业照，在每个部队走之前的合影……以及刚牺牲的战友的照片。

“干嘛呢又愣神！”顾顺挨着李懂坐下来，伸着脖子要去看李懂相册里的照片，被后者瞪了一眼。李懂把相册放起来没有多搭理顾顺，他还是不太习惯这个不正经又心气极高的搭档。在伊维亚执行任务的时候是被死神逼出来的默契，下了战场后两个人无论如何都磨合不下来。

虽然顾顺没有提这个问题，但是李懂心里很明白，他还没有从罗星受伤的事情里走出来，他在自责，也在怀疑自己是否能成为一名合格的观察员，他怕极了下一次倒在自己面前的人成了顾顺。

见李懂不搭理自己顾顺也不生气，随手扔给李懂一个橘子，自顾自的说起来:“我知道你不适应，但是罗星回不来了，哪怕不是我当你的搭档，他也不会再成为你的主狙。”

“如果我当时……”

“没有如果。战场上没有如果，你能进蛟龙，说明你实力够硬，难道连这点觉悟都没有？更何况，罗星又没死。”顾顺已经有点生气了，他最见不惯李懂这幅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的模样。

顾顺把低着头的李懂抱住，拍了拍他的背，继续道：“我们才是搭档，如果你不能克服这个心理，下次上战场，我们就是人肉靶子。”

李懂推开顾顺，站起身要出去，推门前他回头对顾顺说:“如果我克服不了，那就不配待在蛟龙，我自动滚蛋。”说完，他就去了训练场。顾顺一个人在宿舍里似笑非笑，伸了个懒腰后也跟着去了训练场。

李懂没有让任何人失望，他在那天晚上把自己扔到训练场里拼了半条命之后，开始跟顾顺进入了快速磨合的模式，无论是心跳频率还是呼吸同步，甚至是顾顺的一个眼神，李懂都能立刻明白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大概是与生俱来的默契，上天注定的搭档。

顾顺以为自己仍然会像他的名字一样顺利，他从参军开始一直顺风顺水，哪怕是再危险的任务都有惊无险的回来，但是这次，顾顺第一次成为了顾不顺。

因为他发现自己喜欢上了那个眼睛圆圆的，有些不自信且容易紧张，有的时候像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炸的小观察员。
喜欢，那就追啊。于是顾顺开始有意无意的撩拨李懂，借着磨合姿势的借口不断的亲近李懂，故意在李懂耳边吹气，看他的观察员脸上爬上一抹绯红却依然故作镇定的模样，心里喜欢的很。

但是李懂不傻，他很快就猜测到了顾顺的心思。有意无意的避开顾顺的亲近，除了必要的训练之外，李懂几乎不跟顾顺打照面。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奇怪，杨锐和徐宏很快就发现了队里狙击组的不正常，但是他们谁也没有去找顾顺或者李懂谈话，有些事儿，还是交给年轻人自己处理的好。                                                               

“你躲我。”终于在一次演习的结束后，顾顺一个用力把单膝跪在自己身前当支点的观察员压在了身下。

后脑勺磕在地上有些疼，李懂皱了皱眉没说话。顾顺当然知道自己刚刚用力过猛，但是他现在完全没有心情去关心身下这个人疼不疼了，磕他一下算是轻的，如果可以的话，顾顺甚至想拿枪打爆李懂的狗头。

“为什么躲我？”

“我没有。”李懂垂下眼睑不去看顾顺，呼吸中带着丝紧张。李懂不擅长撒谎，他一说谎就会不自觉的紧张，这种紧张跟战场的完全不一样，因为在战场的时候，他敢直视着顾顺，而现在，他不敢。

顾顺冷笑一声，偏过头去舔了舔唇角，起身离开了李懂“李懂啊李懂，我今儿算是见识到你的实力了，牛逼。”像是泄气一般，顾顺发狠的冲天上开了数枪，又像是打在了李懂的心上。

李懂颓然的坐在原处，想起了第一次与顾顺见面的时候。罗星刚受伤，李懂还处于人生中的迷茫期，自责的情绪把他整个人埋了起来。

与顾顺的第一次对话很不愉快，坦白说，李懂开始的时候很不喜欢这个浑身都透露着自大气息的家伙。但是在伊维亚的战场上，顾顺像一只猎豹，用强大的实力证明了他有骄傲的资格。他也用自己的方式，让李懂瞬间的成长起来。也给予了李懂足够的信任。后来的相处中，顾顺虽然还是一副拽的不可一世的模样，但是很会照顾李懂，那是与罗星不一样的照顾。

罗星喜欢一个人担着所有，甚至还给李懂背锅，在他的意识里，李懂就是个小孩，他作为前辈有责任护着李懂。
而顾顺不一样，他在教李懂成长，也在陪着这个不太成熟的观察员成长。慢慢的帮李懂摆脱那些不自信的情绪，带着他慢慢变得开朗些。

难道顾顺不好吗？李懂在心里这样问自己。不，不是的。顾顺很好，就是因为他这样的好，李懂才不敢去接受。他知道观察员的使命，在必要的时候，要用自己的生命去为狙击手赢得先机。曾经的李懂会躲子弹，现在的他，不怕了。

如果说，只是一种假设，他接受了顾顺的好，回应了顾顺的喜欢，那么在战场上就不一定是观察员用生命去护着狙击手了，这是人类情感上的弱点，哪怕是作为国家机器的他们，都无法避免。

顾顺再也没有冲李懂示好，毕竟他有自己的那一份骄傲和自尊。除了训练之外，他俩没有任何交谈。杨锐想去找顾顺和李懂进行思想教育，却被徐宏拦下了，副队摇了摇头，冲着李懂的方向扬扬下巴。杨锐顺着看过去，正好看到李懂把一盒口香糖塞到佟莉手里。

队里只有一个人喜欢口香糖，这糖是给谁的，再明白不过了。

真是别扭。徐宏叹了口气，考虑着是否找李懂谈谈，又发觉自己像个老妈子，无奈的笑了。杨锐像是感受到了一样，撞了撞徐宏的肩膀，两个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同样的无奈。

徐宏还是找了李懂。

“李小懂啊，作为一名观察员要和狙击手搞好关系啊。”

李懂僵了僵，说:“我们配合的挺默契的。关系……关系也不错。”

“你向来不会说谎。”徐宏淡淡的戳破了李懂的话，眼里还带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拍了拍李懂的肩，又道:“想要的就攥紧了，等迟了，就没机会后悔了。趁着还有机会，别犹豫了。你不能一辈子都抱着这种心态。”

顾顺加入蛟龙队一周年那天，李懂把顾顺叫到了训练场上，说:“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怎么说的吗？”

“有机会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本事。”顾顺靠在健身器材上，抬头看着夜空。星星很亮，但是没有李懂的眼睛好看。他想。

李懂没有回应，出其不意的把顾顺拉到一边，然后一个标准的过肩摔，把顾顺压在了身下。现在的姿势是李懂坐在顾顺的身上，犹如那次演习之后，顾顺把李懂压在身下的时候。
顾顺眼里的笑意让李懂看了个明白，后者抿了抿嘴唇，话到了唇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他从来就不是个会说话的主。

“我说李懂你干嘛啊，坐我身上不起来了啊？哥可不是你的人肉垫子。”顾顺开口打破了沉默“要说话就说，别支支吾吾的，我又不吃人。”

李懂看了他一眼，也只是一眼，在目光对接的时候李懂瞬间收回了视线，嘴角抿成了一条线，额头上的急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颓败的从顾顺身上起来。

“得，哥不难为你了。不说算了啊，浪费时间，回见啊。”顾顺收起了笑意，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起来，拍了拍土。

李懂看出顾顺要走，终于憋出了声:“顾顺！之前……对不起。”靠！李懂你是傻逼吗，道什么歉啊。话一出口，李懂就后悔了，简直要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顾顺没理他，自顾自的往宿舍方向走着。李懂急忙追过去，一张脸红了个透“那个…我……我觉得作为搭档，我们可以深入交流一下。”

走在前面的人脚步一顿，扭头挑眉看他“比如？”

李懂又没声了，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他的小观察员仰着头，发狠的吻了上去。顾顺的眼底的笑意漫了上来，他伸手搂住了李懂的腰，加深了这个迟来了半年多，折磨了他半年多的吻。

要吃糖的宝贝们就别往下看了————————————————

时隔了一年半，蛟龙队再次接到了一次极其危险的任务。

李懂跪蹲在顾顺的身前，拿着观察镜纵观全局，而顾顺架着狙击枪专注的盯着目标，轻轻的扣动扳机。
在子弹击中目标的瞬间，李懂狠狠地撞开了顾顺，一颗尖锐的子弹划破了空气，下一秒钟便嵌入了李懂的肩膀。

“跑！！”李懂哑着嗓子嘶吼，这一天终于来了。作为观察员的他，作为顾顺的李懂，终于要为事业，为国家，为人民，为爱人奉献出这条轻飘飘又千斤重的生命了。

顾顺红了眼，抓起枪就要反击，被李懂扑在了身下。又是一个子弹进入了李懂的后背“给老子跑！这是任务！你说过，战场上的子弹是躲不掉的。对面的机枪手根本不会给你机会反击！”现在的李懂已经不是那个爱紧张的愣头青了，他能在忍受着中弹两次的疼痛依旧清醒。李懂在参与了大大小小的任务后迅速的成长了起来，眼底是无伦比的坚定。

顾顺从胸腔之中爆发出一声嘶吼，那一声中饱含绝望与无力。他从来没有这么恨过自己，他知道，李懂没有活路了，他的观察员用命给他的机会，他不能浪费。顾顺抓起枪，奋力的跑了出去，没有回头。

看着自己的狙击手顺利的离开了这里，李懂笑了，他举起自己的枪，像无数次的演习那样冷静的开枪，然后，无数的子弹冲他袭来，巨大的疼痛感瞬间将李懂吞噬，在坠入黑暗之前，李懂喃喃“欠你的学费…我交上了…”

顾顺一路狂奔，他不断地尝试联络队友，终于在李懂倒下的那一刻，信号连上了。

他带来了支援，抱着李懂失去生命的身体，闷闷的掉眼泪，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像是一个走到绝望的困兽。杨锐也红了眼，佟莉更是大声哭了出来。

他李懂才二十三岁，明明正是享受青春大好时光的时候，怎么就倒在了异国他乡。明明他还没有体会到这个世界的美丽，怎么就带着一身伤还有无数的噩梦般的、关于这个世界阴暗又残酷的记忆独自离开了人世。

任务完成了，顾顺一路抱着李懂的尸体回了国，死活不让任何人碰。返程的途中，顾顺不断质问自己，为什么不能再强一点，为什么没有再专注一点能发现对面的机枪手……

像是看出来顾顺的情绪一般，徐宏坐到了顾顺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里满是疲惫：“没有为什么，因为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你无法预料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李懂作为观察员，他比谁都清楚当遇到这样的情况的时候，他是走不了的。”

徐宏想起了一年多前，他找李懂谈话的时候，那个大男生眼里的纠结。

“当初李懂找我的时候，就是怕这些个儿女长情会让你在战场上丢了命。你看，他唇角带着笑，我相信你比我明白。”说完，徐宏抹了一把脸，走开了。

临火化前，顾顺帮李懂洗了澡，换了套干净的队服。他数了数李懂身上的子弹，一共十四发。他把这些子弹仔细的挖了下来，放到水管下面冲洗干净，收到了随身的口袋里。他想着，把这十四颗子弹留起来，时刻告诉自己要再强一点，告诉自己，他爱的李懂就是为了保护他顾顺这个没用的玩意儿死的。

第二天，二十五岁的顾顺，把二十三岁的李懂的骨灰盒抢了出来。

李懂生前最喜欢大海，顾顺不想把他一个人留在孤独的陆地上，他把那盒骨灰扬进了蓝色的大海之中，望着一片汪洋，顾顺喃喃道：“哥是海军，这辈子都离不了海，这样……你这辈子都能陪着哥了。”

还记得那个相册吗，现在它是顾顺的了，里面多了张照片，上面的大男孩笑弯了那双明媚的大眼睛。
                                               END

会有后续，后续是甜的

放心等待《日出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