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安

《池鱼思故渊》

以前是你保护我们，现在换我保护你吧
                                           ———李懂

李懂是09年退役的，随着他的离开，蛟龙一队算是真正的大换血了，昔日的队友都在不同的领域有了一份稳定的职业，但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在烟台安了家，不为什么，只是作为军人，他们虽然退役了，但依旧无法放下那一片蔚蓝的大海。

拒绝了上级给他分配工作的好意，李懂只身来到了烟台。

 
来接他的是徐宏。

“懂啊，有个事儿得给你提前打个报告。”徐宏接过他的行李放到后备箱里，偏头看着坐在副驾驶里的李懂。

距离他们上一次一起执行任务已经是四年前了，而距离最初的蛟龙一队最后一次全员执行任务是七年前了。七年，李懂在这七年的时间里也步入了三十岁的行列。从一个上战场会紧张的不行的观察员成为了一名冷静的狙击手，而带给他成长的人，叫顾顺。

李懂紧紧的抿着唇，他从见到徐宏的那一刻开始，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并且越来越强烈。李懂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问：“关于顾顺的？”

 

“对。”徐宏想了一下措辞，还是选择直接告诉李懂：“他失明了，并且患了PTSD。”

 

“因为埃尔维亚的那次行动？”李懂的手下意识的祖攥住衣摆。

 

徐宏没出声，只是点了点头。

 

埃尔维亚的行动几乎成了蛟龙一队的噩梦，那是比伊维亚还要惨重的一次任务。由于信息有误，所以蛟龙小队的八个人身陷囹圄，伤亡惨重。队长杨锐在这次行动中听力受损，佟莉再也站不起来了，而顾顺在爆炸的时候死死的护住了李懂，飞来的碎屑掉入了顾顺的眼睛里，等他们被救出去的时候，顾顺已经是看不见东西了。

 

看着躺在病床上的顾顺，李懂似乎在恍惚间回到了三年前，也是他的主狙击手躺在病床上，只不过那个人叫罗星，是他的搭档；而此时这个人，叫顾顺，是他的暗恋对象。

 

“行了，哥没事儿。”顾顺摸索着抬手揉了揉李懂的脑袋，还是那样轻松又有些欠收拾的语气，似乎受伤的不是他一样。但是顾顺能接受，李懂不能。他死死的盯着顾顺被纱布包裹住的双眼，自责的情绪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顾顺叹了口气，似乎早就料到一般：“过来。”

 

李懂一愣，还是乖乖的坐在了顾顺的床边。顾顺一伸手，就把李懂搂到了怀里，李懂碍于顾顺的伤不敢动，只能僵硬的由着顾顺搂着自己。

 

“感受我的心跳，调整呼吸。”顾顺故意压低了声音，在李懂耳边开口，后者的耳尖瞬间红了个透，费了半天劲才让自己的呼吸与顾顺同步起来。

 

“懂啊，身为军人，我早就有为国捐躯的觉悟了，只丢了双眼睛而已，是哥赚了。”顾顺拍着李懂的后背，安慰着他，仿佛回到了他们初遇的那天。李懂红着眼眶，哽咽道：“可是要不是我的失误….”

 

“够了李懂！不要把每次事故都归结于你自己，我们是搭档，我信任你而不是把责任和压力给你。”顾顺有些生气，语气加重了几分“战场上瞬息万变，保护我的搭档是我的责任，而且，如果我没救你，咱俩都受伤，谁继续完成狙击任务？你是第二狙击手，你责任是完成第一狙击手没做到的事情！”

 

“还有就是….哥可不舍得你受伤，哥想跟你谈个恋爱，你看行吗？”

 

李懂也没说答没答应，只是他主动的吻了吻顾顺的唇瓣。两个人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但是分隔两地。李懂成了主狙击手，每次出任务都拼命保护自己的观察员。这么些年来受了不少伤，大大小小的有十多处，终于挨到了退役。

 

徐宏拍了拍李懂，示意他下车。

 

“顾顺他是退役三个月后才表现出有PTSD，陆琛发现的。”徐宏一边上楼一边说：“顾顺第一反应不是反驳，他说别告诉你。”

 

“但是他在排斥治疗对吧？”李懂跟在徐宏身后，低着头看不到表情。

 

徐宏打开了防盗门，进门前他说别抛弃他。

 

李懂见到了顾顺，比以前瘦了很多，脸上显露着这幅身体的憔悴。他们没有人先说话，徐宏识相的回了自己的房间，整个客厅里只剩了顾顺和李懂。

 

“你怕什么？”顾顺最先开口：“你怕我突然犯病变得暴躁还是怕作为一个瞎子我会拖累你？”

 

“我们出去旅游吧。”李懂没有回答顾顺，反而是说了另一件事，他一步一步的靠近顾顺，把这个大男孩抱进了自己的怀里，将头靠在对方胸膛上，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我们去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去看看那些年我们执行任务的地方。”

 

顾顺有些不可置信，他以为他们会因为四年的未相见而有隔阂，结果李懂的一句话就让他彻底安心，你看，他回来的第一个打算就是有你的参与的，我们去旅行，我们，我和李懂。

 

“我看不到，李懂，我看不到！而且我以为你会让我去治疗。”

 

“我当你的眼睛，我是你的观察员！顾顺，你听着，我爱你。”李懂笑了，其实没什么，不就是个PTSD，连死都经历过，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况且，这是他的狙击手，就算是顾顺没治好，他李懂也不会丢下顾顺的。以前顾顺保护这个世界，现在换李懂保护顾顺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于是顾顺和李懂启程了，他们没什么钱，李懂当兵这些年的军补都寄回家给弟弟结婚用了，而顾顺没什么存款，PTSD带给他的折磨让他不能在退役之后好好工作——况且他还是个盲人。

 

这次旅行，是义无反顾的决定。

 

而杨锐告诉他们，尽管去，其他的，还有这群老蛟龙呢。李懂眼眶瞬间红了，这就是战友，服役时能把性命交到对方手里，退役时能把依靠放到对方手里。

 

他们第一站去了相遇的地方——伊维亚。

 

“哥还记得，你那个时候还躲子弹。”顾顺任由李懂牵着自己，听他讲伊维亚的变化。七年了，伊维亚已经脱离了战火，曾经伤痕累累的城市也已经完成了基础设施的重建。

 

李懂也笑，他说那个时候你还拽的不行，嘴里的口香糖就没少过。

 

他们转了个圈，来到了巴塞姆小镇。说来也奇怪，周围的建筑都翻修了，就这个小房子还保持着当年的样子，据说是那个姑娘强行留下的。

 

当时天台上的小野花已经枯死了，羊圈里的羊也更新了好几拨，不知道是第几代了。所有的一切都在变化，只有当年被留在这里的那个大男生没有变，他还是保持着32岁，笑起来眉眼弯弯，被队里称作是天线宝宝。

 

“庄羽就是在这儿没了的。”李懂进了羊圈，半跪下来“那是他第一次上战场，也是最后一次。说来也奇怪，当时撤侨行动就我状态最差，到了最后我成了受伤最少的了。”

 

“那是因为你有哥保护。”

 

“嗯，可是石头，庄羽他们….算了，都这么些年了，我怎么还不长进。”李懂摇了摇头，重新站起来，然后冲着当时庄羽牺牲的地方敬了个礼。

 

顾顺觉得自己手里一空，他迷茫的眨了眨眼睛，下意识的想去再次抓住李懂的手，可是抓了个空。“李懂？！”自从失明以来，顾顺一直缺乏安全感，明明以前是眼神最好的人，现在却是什么也看不到了。

 

“我在，顾顺你别慌！”可是已经晚了，顾顺那双没有神的眼睛瞪得浑圆，他整个人都在抖，陷入了恐怖的回忆之中。

 

周围只有炮火连天，找不到一丝生命的气息。顾顺抱着狙击枪喘着粗气，四处寻找着些什么，确实什么也看不到，只有一片片的浓烟。“李懂！！李懂！”现实里的顾顺撕心裂肺的喊着，他什么也看不到，额头上浸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李懂是第一次看到顾顺失控的样子，陌生极了。他没有惊慌，而是趁着顾顺的一次呆愣将他搂进怀里，死死的抱住不松手，一遍遍的说着我在这儿，顾顺，我在这儿。

 

许是听到了李懂不断重复的话语，顾顺渐渐地安静了下来，只是依旧在发颤的身体透露着他还在恐惧里未曾脱离。李懂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顾顺的后背当做安慰，然后将这个比他高了半个头的人背了起来，他说：“顾顺咱们回家，别怕，咱们回家。”

 

李懂口中的家不是那个临海的小城，而是他的老家——长沙。深居内陆，一点海风也感觉不到，连空气中都透着一股辣椒的味道。李懂顾不上回老家看看，而是带着顾顺去找了心理医生，他知道，顾顺需要帮助，需要心理疏导。

 

“我是他爱人，我不用避嫌。”李懂固执的站在疏导室门口，牵着顾顺的手不肯离开：“我们是退役军人，有些东西不能外传，所以我得在这儿。而且，他的情况很特殊，他在战争里失去了双眼，而我是他的观察员。”

 

医生拗不过李懂，只好是同意了。

 

在长达两个小时的交谈中，顾顺终于撬开了自己的壳，他说，他害怕那颗子弹是打入了李懂的眉心。李懂想了一会儿才回忆起来，那颗所谓的子弹。

 

那是最后一次任务的时候，顾顺和李懂照常伏击，结果对方发现了他们，一颗子弹射来，李懂第一反应就是保护狙击手，然后那颗子弹就擦着李懂的军帽飞过，虚惊一场。

 

“我总是梦到那个场景，血溅了我一脸。”顾顺紧紧抓住李懂的手，生怕他松开之后就再也没法握紧了似的，李懂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什么给抓住了，捏的生疼。他不知道，原来自己继续服役的这四年顾顺是这样过来的，煎熬，痛苦，又无助。他几乎不能想象顾顺一个人在失去光明之后怎么撑到现在的，明明那么骄傲的狙击手啊…..

 

“越强大的人在受伤时就越严重，尤其是心病。”像是看透了李懂所想，心理导师出声道。

 

顾顺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我一遍一遍看着我的爱人倒在我面前，却无能为力。我就想我救了这么多的人，经历了数十场战争，为什么连自己的爱人都救不了。”

 

……

 

从心理辅导工作室出来后顾顺看起来好了很多，并且答应了每天都来治疗。

 

夜里，李懂偷偷的给杨锐打了个电话。

 

“队长….顾顺的情况很严重，我们的旅行治疗计划终止了，从伊维亚回来之后直接来了长沙治疗，他现在同意治疗了。”李懂坐在阳台上点了根烟，看着它静静地燃烧，烟灰落了满地。

 

杨锐把手机开了免提，蛟一的人都在杨锐家里，佟莉先说的话：“他终于接受治疗了，挺好的。”

 

李懂终于忍不住了，他隔着手机掉了眼泪，近一米八的老爷们眼眶红的跟个兔子似的，他哽咽着说：“太贵了，一次心理辅导800，而且现在他状态不稳，我都不敢出去打工。”

 

“那你想放弃他吗？”徐宏问。

 

“副队，你知道的，我肯定不能放弃他，这是我的主狙击手。”李懂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

 

陆琛笑了，他笑的很大声，等他笑完之后才说：“这不就行了，你不会放弃他，我们也不会。不就是钱，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事儿！哥几个蛟龙难道还养不起你们了？”

 

“就是，懂啊，别多想了，你们安心的治病，一天八百，十天才八千，他顾顺又不会熊到一辈子只能靠心理辅导才能活。”罗星也开口了。

 

“我这儿和你副队攒了一万块钱，一会儿给你转过去，先用着，剩下的我们再想办法。”杨锐直接就把家底拿出来了，毫不吝啬。

 

“懂事儿，姐这儿钱不多，三千存款。”

 

“哈哈，都没我多了吧，还是医生好，虽然少条胳膊都不愿用我，好歹我有一万五的存款了！懂啊，我跟队长一块给你啊。”

 

“你星哥退役最早，但是没多少钱，前几年你伯父伯母身子不太好都用完了，现在能拿的出来的就2000，别嫌弃啊。”

 

“一共是三万，徐宏，你现在给他转过去，还是之前我给他的那个卡，卡号你知道。”杨锐接着拍了板，不给李懂推辞的机会。

 

“哎哎哎，别说谢谢啊，蛟一不兴这套，等顾顺好了你们赶紧回来，舰长那天还邀请咱们回去看看呢。”陆琛知道李懂的性子，直接截了李懂还未说出口的谢谢。

 

“好，等他好了，咱们回去看看。”李懂想，他这是几辈子的福分，能遇到这么好的一群人，生活不容易，残疾的人的生活更不容易，这帮人是怎么这么爽快把家底都给了自己啊。

 

电话挂了之后李懂没有着急回卧室，他在阳台上又站了一会儿才回去，顾顺已经睡着了。

 

接下来的一年里，顾顺拼命的和病魔斗争，他知道这钱来之不易，他不想辜负了战友，更不想辜负了李懂；徐宏平常在学校里当老师，晚上去当私人教练，他负责养活一大家子人；佟莉和罗星行动不方便，俩人一合计，晚上一块去夜市上摆摊；陆琛换了一家又一家的诊所，终于有一家肯常用他了，但是工资不高，一个月只有3000元；杨锐开始送外卖的生涯；李懂在长沙终于有了份工作，跟杨锐挺像，他送快递。

 

幸好，顾顺没有在这场拉锯战里输掉，他走出了PTSD的折磨。先开始是每天都治疗，后来是一周三次，再后来是一周一次，一直到这一年的年末，在新年来临之际，他痊愈了。

 

“懂儿。”

 

“欢迎回来。”

 

是啊，顾顺，欢迎回来。硝烟是过去，鲜血是过去，噩梦也是过去；李懂还在，蛟一也在，即使是失去了双眼，但是心中有光，无论如何，都能看到光。

                                                                     End

 

后记：

 

“队长！狙击手顾顺报道！”顾顺在李懂的指引下冲着杨锐敬了一个礼，恍惚间，众人以为回到了顾顺刚来的那天，甲板上微风正好，直升机在轰隆作响，从上面走下来了一个又拽又有实力的家伙，他改变了李懂，也改变了自己。

 

杨锐也还了一个礼“欢迎回家！”

 

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新年快乐，永远的蛟龙一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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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就想讲述一下退役军人的生活状态，尤其是他们这些在战场上留下了永久性创伤的军人在社会中要付出很多才能生存，前两天看《芳华》的时候有了这个脑洞，希望平行世界的他们好好的。

 

以及，战友情谊齐天光荣，使命在双肩。就像歌词里那样，随时等待被需要，不仅等待被人民需要，也包括战友。

特别标注:现在我国退役军人的待遇已经加强，上面成立了专门的小组负责退役军人的各项事务，所以啦，我们的国家还是非常爱戴我们的军人的！

由于特别需要，本文的时间线可以适当往前推几年，2009年李懂退役√